灰暗之森的夜晚，看不见星星。这里森林最为广阔的中段常年迷雾萦绕，往深处去，甚至渐变成黑雾，不过中心地段似乎又是没有迷雾的。
听说除了飞鸟，没有东西能飞过灰暗之森。以前一些富豪开魔力飞船冒险，结果机毁人亡。
灰暗之森虽然不算是超强魔物的生活地带，但是这迷雾的关系，还是劝退了很多冒险者。
同时也成为圣罗巴兰斯王国与邻国的天然屏障。
维娜和老管家汉斯正在飞越森林中段。
她可以感觉到管家有点力不从心了。
汉斯解释说只是之前飞行可以依靠魔力，现在是纯靠体力，让小姐不要担心。
“我以前，和圣浩冒险时来过这里。嗯，就是一年前。”在恶魔怀里的维娜看着下方无数的巨树。
“是那个花匠的儿子吧，我记得小姐小时候就整天跟着他。”
“嗯，”维娜微微一笑，“那一次，是我提出来到森林深处一点冒险的，他死活不同意，说太危险了。
“我就说他太胆小了，然后自己就那一天晚上偷偷藏起来了。”
“果然小姐还是太好动了。”管家说。
“你先听我说完！”维娜嘟嘟嘴，“其实我就藏在旁边树上，然后看圣浩他急匆匆地找了我一个小时。
“结果我想叫他的时候，突然听他说我不会自己跑森林里去了吧，然后他就带了剑和盾跑森林深处去了！而我一着急想下树结果摔了，没有追上……”
“原来小姐你在外面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吗？”管家笑道，虽然他现在的声音很混沌，但是听得出来他的笑意。
“听，我，说——”维娜拍了拍管家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，不过恶魔的体毛有点扎手，“然后我就往森林里找了好久，找的时候运气也不错，没有遇到什么怪物。就是偶尔听见他的惨叫声，不过因为到处都是雾，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。
“最后，是在我感觉很困的时候，爬到一棵树上时发现他的……”
管家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家小姐的微笑。
而维娜虽是笑着，却是微微叹气。
她心里当然清楚……
哪有什么运气，不过是她美化了经历罢了……
当时要不是圣浩把迷迷糊糊的自己拉下树，自己就差一点葬身蛛腹了……
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经历生死时刻了。
两头不同的魔蛛，都是C级魔物，自己中了幻蛛的幻术，周围也已经是巨蛛布置的蛛网陷阱。
不过最后他们成功逃离。
他把自己从火海里带出来了。
那是自己受伤比较重的一次。
圣浩也伤的不轻。
也是那之后不久……他竟然说不当冒险者了，然后跑去当骑士去了。
自己又因为很多原因不能跟着，就只能回王立学院读书。
有一说一，当冒险者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，也懒得鸟学院里那些只讲理论的家伙了。 学院里的生活，总感觉节奏慢太多了。
以后……估计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冒险经历了吧……
他们降落在一棵巨木的顶端。恶魔“唰！”的一声破开直径近四米的树干，弄出来了面积有一张床左右的四四方方的小平台。
“就在这里先休息吧，小姐。”恶魔管家将维娜小心翼翼地放下。虽然他有着锋利的爪子，尖锐扎手的硬毛，但是维娜连衣服都没有事。
“……”维娜看着面前超过两米高的牛头恶魔，没有说话。
巨木顶端，两人四目相对。
维娜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，里面似乎藏着很多要说的话。
汉斯管家不敢和她那种询问的目光对视，利爪挠了挠硕大的牛头，两侧的眼睛转了转，说道：“小姐，您先睡吧，夜里找他们不方便。”
“……要是他们现在就……”
“那就老仆去找吧，小姐，您现在应该休息。”
“我不困。”维娜抱着膝盖坐在那里，夜高处的风挺冷的，她不禁缩了缩身子。
“……”汉斯自然注意到了维娜有点冷的样子，他张开了双翼，为自家小姐抵挡着吹来的冷风，同时伸出一只手，利爪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法阵，一小堆紫红色的火苗窜出来。
“……我说……你这样，不会让树烧起来吗？啊秋！”维娜抽抽鼻子，往前凑了凑，伸出双手烤着火，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。
恶魔管家只是坐在她面前，那双铜铃大的牛球眼看着她，不时打个响鼻。
黑暗的森林……危险的高度……接近密室的状态……紫红色的光……张开双翼的诡异的牛头恶魔……这怎么说一个少女都会感觉不适。
但是维娜只是感觉挺温暖的。在她看来，面前的又变回那个亲切的憨憨的老管家了。
她伸出手，想摸一摸那对大大的牛角。
“哦！”恶魔管家甩甩头，还是用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说，“这个不是一般的火焰，小姐，是在直接燃烧树木的生命。”
紫红色的火苗跃动着，好像在同意似的。
“可以，这很恶魔。”维娜胳膊搭在膝盖上，鼻吻搭在胳膊上，微笑着说。
火焰并不刺眼，晃动的火苗里仿佛可以看见许许多多记忆中的片段。
牛头恶魔还是一动不动，但是他看不见维娜的笑容，但是可以看出她的眼睛在闪光。
多久没有看见小姐这样轻松的笑容了？可能有好多年了吧……
他承认，他能感觉到维娜内心的罪恶感，特别是，当所有人都对这个，本来在这落末的家族中无足轻重的最小一辈女孩恭恭敬敬起来时……当把家族的振兴，每个人所得到的好处都归功于默许那位大人如此干涉的女孩时……
三年前她离家出走了。
虽然他知道，其他人也知道她去干什么了。
跟着那个男孩去冒险。
或许对她来说当冒险者是一种逃避吧。
但是后来她回来了，所有人只是变本加厉，自己也是，他也承认。
其实每次血月，所有人都暴露恶魔态的时候，就是对维娜打击最大的时候。
他有好几次听见小姐的痛哭，还有一次见小姐咳出了血。
他和伯爵自然担心小姐的身体，每次都会给她清除记忆。但是那个法术对身体也有影响。他本来都是抱着想和小姐谈心的想法，但是说不出口，特别是自己也接受“恩赐”后……和小姐疏远了很多，所以每次都是不了了之。
只是不知道老爷是多担心小姐一点，还是多担心那位大人一点。
恶魔微微收拢了双翼，将维娜四面遮蔽，隔开高空的烈风。
真的……很暖和……
维娜抬头看了看管家，硕大的牛头本来是微微侧着，因为这样偏向侧面的眼睛才看得清前面，不过管家注意到维娜的注视后，又慌忙转头，结果是另一侧眼睛对着她了，还是看得见。
维娜不由得捂嘴笑了笑。
“呐，汉斯爷爷。”她轻轻说。
听到这几个字的恶魔一对牛耳朵扑扇了一下，“什，什么事，小姐？”
“我睡一会儿。”维娜侧着身子躺下，缩在那里，面朝着火光。
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。
“晚安，小姐。”恶魔低语着，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张着翅膀，挡着夜里的冷风。
迷雾萦绕，这里看不见星星，只有一片微亮的模糊的身影，那是已经褪去了血色的，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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